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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#苏砚的承诺如同最甜的蜜糖,瞬间融化了凤朝歌对于三页大字的“深仇大恨”。

她窝在苏砚结实温暖的臂弯里,小脑袋瓜里塞满了会跳舞的铜人、七彩的琉璃盏和会说话的翠羽鹦哥儿,连户部银库那点小小的遗憾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。

小金球在怀里叮咚作响,像是为她雀跃的心情伴奏。

苏砚抱着这尊小祖宗,步履轻快地朝着宫外苏家在京城的别院走去,一路春风得意。

玄音则不远不近地跟在几步之外,月白的祭袍纤尘不染,步履无声,如同护佑的月光。

他温润的目光偶尔落在前方那一大一小亲昵的身影上,澄澈的眼底深处,却有一丝极淡、极难察觉的疑虑,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的涟漪,久久未散。

方才那股来自幽冥的、若有似无的阴冷水气…真的是错觉吗?***栖梧殿的书房,灯火通明,却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静谧。

紫檀书案上,萧景珩刚刚将最后一份批阅好的请安折子归拢整齐。

墨迹已干,簪花小楷工整娟秀,透着少年人难得的沉稳。

他端起手边微凉的茶盏,轻啜一口,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沉沉的夜色。

眉心微蹙,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悄然爬上他温润的眉眼。

殿下…被苏砚带出宫,已近两个时辰了。

虽有玄音随行,可那苏家公子…萧景珩想起苏砚那双洞悉人心、笑意盈盈的桃花眼,总觉得那笑容底下藏着太多令人看不透的东西。

还有殿下那无法无天的性子,在宫外没了约束…“景珩。”

一个低沉冷冽的声音突兀地响起,打破了书房的宁静。

萧景珩手一抖,茶盏里的水晃出几滴。

他循声望去,只见书房角落里那片最深的阴影中,墨离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,如同从黑暗中凝结出的雕像。

玄色的劲装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,只有那双沉静如寒潭的眸子,在烛火下折射出一点幽光,此刻正沉沉地锁在他脸上。

“墨离?何事?” 萧景珩放下茶盏,心头莫名一跳。

墨离极少主动现身,更少主动开口。

墨离没有回答,只是沉默地抬手指了指书房通往内殿的雕花月亮门。

萧景珩顺着他的指尖望去,心猛地一沉!只见沈清河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月亮门旁。

他并未进来,只是斜倚着门框,素净的青衣衬得他身形愈发清瘦孤峭。

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。

那双冰封般的眸子,此刻正透过半开的门扉,死死地盯着内殿那张空荡荡的、铺着明黄锦被的凤榻!那眼神…萧景珩从未在沈清河眼中见过如此浓烈而压抑的情绪。

不是惯常的冰冷疏离,也不是被凤朝歌惹毛后的怨念怒气,而是一种混合了焦灼、不安,甚至…一丝恐惧的复杂风暴,在他清冷的眸底无声地翻涌、咆哮,几乎要冲破那层冰封的外壳!内殿里,属于凤朝歌的气息淡得几乎捕捉不到。

萧景珩瞬间明白了墨离的警示和沈清河的异常。

殿下…还没回来!一种不祥的预感,如同冰冷的藤蔓,瞬间缠绕上萧景珩的心脏,越收越紧。

他猛地站起身:“殿下她…”话音未落——“轰隆隆——!!!”一声沉闷至极、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恐怖巨响,毫无预兆地撕裂了京城的宁静夜空!那声音并非惊雷,更像是千万座山峰同时崩塌,大地痛苦的呻吟!整个栖梧殿,乃至整座皇宫,都在这巨响中剧烈地摇晃起来!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,琉璃瓦片哗啦啦作响,殿内烛火疯狂摇曳,灯影乱舞,无数卷宗、摆件从书架案几上噼里啪啦地滚落!“地龙翻身?!” 萧景珩脸色煞白,下意识地扑向书案,护住那些重要的奏折文书。

墨离的身影在巨响传来的瞬间已化作一道模糊的黑色闪电,不是躲避,而是猛地掠至萧景珩身边,一手扣住他的肩膀,另一手迅疾如电,将倾倒的书架和滚落的重物格挡开!动作精准狠厉,带着千锤百炼的杀伐本能!沈清河在剧烈的摇晃中扶住门框稳住身形,他脸上那压抑的风暴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天灾惊得一片空白,随即,一种更深的、近乎灭顶的恐惧攫住了他!殿下!殿下还在宫外!“殿下——!” 沈清河失声惊呼,清冷的嗓音第一次破了音,带着撕心裂肺的恐慌!他再也顾不得什么仪态清冷,拔腿就朝殿外冲去!震动持续了数息,渐渐平息。

但余威犹在,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惊惶的气息。

“不是地龙翻身!” 墨离低沉冷冽的声音响起,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。

他松开护着萧景珩的手,身形一闪已至窗边,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透夜色,死死盯向北方天际!萧景珩和冲到殿门口的沈清河同时循着他的视线望去——只见北方漆黑的天幕尽头,并非地震后的死寂,而是翻滚着一种极其诡异的暗红色光芒!那红光如同污浊的血,又似地底喷涌的熔岩,妖异而狰狞,将半边天空都染成了不祥的暗赤!红光之中,隐约可见巨大的、扭曲的阴影在***,如同蛰伏的远古凶兽睁开了猩红的眼瞳!一股难以言喻的、混合着硫磺、血腥和某种腐烂气息的阴风,正从北方呼啸而来,刮过皇宫高耸的檐角,发出呜呜的鬼泣般的声音!“那…那是什么?!” 萧景珩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。

这景象,远比地震更令人心胆俱寒!“北境…赤水关方向!” 沈清河脸色惨白如纸,清冷的眸子死死盯着那片妖异的红芒,身为医者的敏锐让他嗅到了风中那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!赤水关…那是凤栖北境抵御北狄蛮族最重要的雄关!是谢长风之父,镇北大将军谢擎苍驻守之地!“八百里加急——!边关急报——!!!”一声凄厉得变了调的嘶吼,伴随着急促如骤雨的马蹄声,由远及近,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,狠狠刺破了皇宫死寂的夜幕!马蹄踏在宫道的金砖上,发出令人心悸的脆响,一路疯魔般直冲向紫宸殿的方向!那嘶吼声,带着血与火的绝望,如同来自地狱的号角:“赤水关…赤水关塌了!谢将军…谢将军被埋!北狄…北狄狼骑…破关而入——!!!”“轰!”萧景珩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,仿佛被重锤狠狠击中!赤水关塌?谢将军被埋?北狄破关?!这每一个字,都如同淬了毒的冰锥,狠狠扎进心脏!他踉跄一步,扶住书案才勉强站稳,温润的眼中瞬间被巨大的惊骇和担忧淹没!谢长风!谢长风还在赤水关!他…“噗——!”一声压抑的闷哼从门口传来。

只见沈清河在听到“谢将军被埋”几个字时,身体猛地一晃,脸色由白转青,喉头剧烈地滚动了几下,竟是一口鲜血毫无预兆地喷了出来!点点猩红溅落在他素净的青衣前襟和门框上,触目惊心!他死死抓着门框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泛白,青筋暴起,那双冰封的眸子此刻赤红一片,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恐惧、愤怒和难以置信!谢伯伯…长风…“清河!” 萧景珩骇然惊呼,就要上前。

墨离的身影却比他更快!如同鬼魅般掠至沈清河身边,一手迅疾如电地点向他胸前几处大穴,另一手稳稳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。

墨离的脸色冷峻如万载寒冰,沉静的眼眸深处,却燃起了冰冷的、近乎实质的杀意!北狄!破关!“咳咳…” 沈清河被墨离点穴止住翻腾的气血,剧烈地咳嗽着,唇边血迹刺眼。

他猛地推开墨离的手,声音嘶哑破碎,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:“放开我!我要去北境!我要去救谢伯伯!救长风!”“胡闹!” 墨离的声音冷硬如铁,“你现在去,是送死!”“死也要去!” 沈清河目眦欲裂,挣扎着就要往外冲。

谢伯伯待他如子侄,长风是他从小打到大的兄弟!他们…他们…“殿下回来了!” 一个带着哭腔的尖利女声在殿外响起,是栖梧殿的大宫女。

三人猛地转头!只见宫门处,苏砚抱着凤朝歌,几乎是连滚爬跑地冲了进来,身后跟着一脸凝重的玄音。

苏砚那身价值不菲的墨色锦袍沾满了尘土,发冠歪斜,风流倜傥的形象荡然无存,脸上是惊魂未定的惨白。

他怀里的凤朝歌,小脸同样煞白,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,小身子微微颤抖着,怀里紧紧抱着那个“金声玉振”的小球,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。

显然,宫外那场突如其来的恐怖震动和妖异天象,也把他们吓得不轻。

“景珩哥哥!墨离哥哥!清河哥哥!” 凤朝歌看到熟悉的身影,尤其是看到嘴角带血、脸色铁青的沈清河,吓得“哇”一声哭了出来,挣扎着从苏砚怀里溜下,迈着小短腿就朝他们扑来,“呜呜…好可怕!天塌了!地也动了!外面好红好红…歌儿怕…”萧景珩立刻上前,将扑过来的小身子紧紧搂入怀中,温润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,努力安抚:“殿下不怕,不怕,有我们在…” 他轻轻拍***凤朝歌的后背,感受到她小小的身体还在瑟瑟发抖,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。

沈清河在看到凤朝歌安然无恙扑进萧景珩怀里的瞬间,紧绷到极致的心弦猛地一松,那股支撑着他疯狂的气力仿佛瞬间被抽空,眼前一黑,身体晃了晃,被旁边的墨离眼疾手快地再次扶住。

玄音快步上前,目光在沈清河唇边的血迹和惨白的脸上扫过,澄澈的眸中闪过一丝凝重。

他并未多言,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,指尖萦绕起一层极其微弱、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淡绿色光晕,轻轻按在沈清河的腕脉上。

一股温润平和的生机之力悄然渡入,帮助他稳定翻腾的气血。

“北境…赤水关…” 苏砚喘着粗气,脸上再无半分平日的从容算计,只剩下惊悸后的余波和难以置信,“刚才那动静…还有那加急军报…是真的?!” 他虽在宫外,但那凄厉的八百里加急嘶吼声,如同魔音灌耳,早已听得清清楚楚!就在这时,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伴随着甲胄摩擦的铿锵之声!一队身着玄甲、气息肃杀的禁卫,簇拥着一位身着绯红官袍、神色惶急的内侍监,匆匆赶至栖梧殿外。

“皇太女殿下!” 内侍监的声音尖利而急促,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,“陛下口谕!宣殿下即刻前往紫宸殿御书房!军情紧急,不得延误!”御书房!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。

陛下深夜急召,还是在这等惊天噩耗传来之际…北境的局势,恐怕已糜烂到难以想象的地步!凤朝歌从萧景珩怀里抬起小脸,大眼睛里还***泪花,小脸上满是惊惧未消的茫然。

军情紧急…御书房…母皇…萧景珩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,迅速整理好凤朝歌有些凌乱的衣襟和小发髻。

他温润的眼中此刻只剩下坚定和守护,沉声道:“殿下,臣陪您去。”

墨离松开扶着沈清河的手,身形无声地后退一步,重新融入角落的阴影,如同蛰伏的猎豹,但那双沉静的眸子,已锁定了御书房的方向,冰冷而锐利。

他的职责,是守护。

无论前方是朝堂风暴,还是修罗战场。

沈清河在玄音渡入的生机之力下,脸色缓和了一丝,但眼中的赤红和刻骨的恨意并未消退。

他胡乱地用衣袖抹去唇边的血迹,挺直了脊背,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决绝:“臣…也去。”

他要去亲耳听听,北境到底发生了什么!谢伯伯和长风…到底怎么样了!苏砚看着瞬间变得肃杀紧绷的气氛,桃花眼中精光闪烁,方才的惊悸迅速被一种商海搏杀练就的冷静取代。

他理了理歪斜的发冠,拍去衣袍上的尘土,脸上重新挂起那副看似玩世不恭的笑容,只是眼底深处已是一片冰寒:“这等热闹,怎能少了苏某?殿下,臣也陪您走一趟。”

北境糜烂,军需粮草…他苏家的金山银山,此刻或许就是帝国的救命稻草!玄音收回点在沈清河腕间的手指,那抹淡绿光晕悄然隐没。

他静静地走到凤朝歌身边,月白的祭袍在殿内摇曳的烛火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。

他并未多言,只是那双澄澈深邃的眸子,如同宁静的港湾,无声地传递着安抚的力量。

然而,只有他自己知道,方才在宫外,当那妖异的暗红光芒撕裂天际的刹那,他灵魂深处那丝与幽冥相连的感应,骤然变得无比清晰——那翻涌的血色与硫磺气息之下,分明裹挟着一缕…来自忘川河底的、冰冷刺骨、带着无尽怨念的…幽冥水气!北境之变,绝非天灾人祸那么简单!凤朝歌被萧景珩牵着,小手冰凉。

她看看身边神色各异、却都透着无比凝重和守护之意的五位少年,又看看殿外等候的、甲胄森然的禁卫。

小小的心被巨大的恐惧和茫然填满,但一种奇异的、源自灵魂深处的倔强,让她努力挺直了小身板。

她吸了吸鼻子,用带着哭腔、却努力清晰的声音说:“歌儿…歌儿不怕!歌儿去见母皇!”栖梧殿的灯火,映照着五个少年护着一个稚龄皇女走向紫宸殿的身影。

夜风呜咽,如同鬼哭,北方的天际,那片妖异的暗红,如同悬顶的利剑,沉沉地压向这座刚刚经历“祥瑞”不久的都城。

一场席卷整个凤栖王朝的巨大风暴,已然降临。

而风暴的中心,那个年仅五岁的皇太女,和她身边这五位注定与她命运纠缠的少年,即将被推向历史洪流的最前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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