栖梧殿的日子,在凤朝歌小殿下的“努力”下,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,从未真正平静过。
时光却不管这些鸡飞狗跳,自顾自地流淌,转眼间,粉雕玉琢的小团子,已迈入了三岁的门槛。
三岁的凤朝歌,玉雪可爱的程度非但没有减弱,反而更添了几分精致灵动。
乌黑柔顺的发丝被心灵手巧的宫人梳成两个圆润可爱的双螺髻,缀着细小的珍珠流苏,跑动间叮当作响。
一双黑曜石般的大眼睛,灵气逼人,眼波流转间,狡黠聪慧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。
小脸蛋***如同初绽的桃花瓣,小嘴总是微微翘着,天然带着一股娇憨可人的神气。
然而,这神气,在踏入紫宸殿偏殿——女帝日常批阅奏章、偶尔召见重臣议事的御书房时,瞬间变成了十二万分的不情愿。
“母皇~” 奶声奶气、拖着长长尾音的呼唤,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撒娇和委屈,在肃穆的御书房内响起,显得格外突兀。
凤朝歌穿着特制的小号宫装,像个行走的精致玩偶,正死死抱着女帝凤擎苍那条包裹在玄黑绣金凤常服下的、结实有力的小腿。
小脸仰着,努力做出泫然欲泣的表情,大眼睛里水光盈盈,长睫毛扑闪扑闪:“歌儿困困~想睡觉觉~不想听…听那个…” 她皱着小眉头,努力回忆那个让她头大的词,“…听‘吵架’!”她指的是早朝议政。
女帝凤擎苍为了培养储君,从她三岁起,便破例让她在早朝时坐在自己御座旁特设的小锦墩上旁听。
美其名曰“熏陶”,在凤朝歌看来,那就是一群穿着花花绿绿官服的大人,用各种听不懂的词语,嗡嗡嗡地吵来吵去,无聊透顶!哪里有她赖床舒服?女帝凤擎苍正襟危坐于宽大的紫檀御案后,案上奏章堆积如山。
她手里正拿着一份关于南方春汛的急报,眉头深锁。
被女儿这么一抱腿撒娇,她威严冷峻的脸上掠过一丝无奈。
低头看着那张写满“我好可怜”、“让我回去睡觉”的小脸,那水汪汪的大眼睛里,委屈和狡黠交织,让人又好气又好笑。
“朝歌,”女帝的声音低沉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“身为储君,需知晓国事,体察民情。
早朝乃国之重务,不可任性。”
她试图将腿从小人儿那看似柔弱却异常执着的双臂中抽出来。
“不要嘛!歌儿听不懂!好吵好吵!” 凤朝歌抱得更紧了,小身子扭股糖似的蹭着,小嘴撅得能挂油瓶,“母皇坏坏!不让歌儿睡觉!歌儿…歌儿头疼!肚肚也痛痛!” 她的小眉头痛苦地皱在一起,仿佛真的承受着巨大的不适,大眼睛里的水光迅速凝聚,眼看就要决堤。
旁边侍立的内侍总管和几个心腹女官,早已眼观鼻鼻观心,努力憋着笑,肩膀微微耸动。
小殿下这套撒娇耍赖装病的组合拳,在栖梧殿早已练得炉火纯青,如今竟用到了御书房、用到了陛下身上!女帝凤擎苍只觉得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直跳。
她深知女儿的“顽劣”,这头疼肚痛八成是装的。
但看着那张泫然欲泣、我见犹怜的小脸,听着那带着哭腔的控诉,再想到她哭起来那堪比忘川决堤的恐怖威力…女帝那坚如磐石的心防,竟也裂开了一丝缝隙。
她深吸一口气,目光落在御案一角那座精巧的紫檀木更漏上。
时间…确实还早。
“一刻钟。”
女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妥协,威严中透出几分无力,“只允你再睡一刻钟。
时辰一到,必须随朕上朝。”
“真的?” 凤朝歌的哭声瞬间收住,大眼睛里的水光如同被施了魔法般消失无踪,亮得惊人,小脸上绽开一个灿烂得晃眼的笑容,变脸速度堪称神迹,“母皇最好啦!歌儿最爱母皇!” 她立刻松开女帝的腿,还不忘用小胖手讨好地拍了拍女帝的衣袍下摆,然后转身,像只欢快的小鹿,蹦蹦跳跳地冲向御书房角落那张铺着厚厚软垫的贵妃榻。
“景珩哥哥!快给歌儿盖被被!歌儿要睡觉觉啦!” 小人儿熟练地爬上贵妃榻,把自己缩进软垫里,还不忘朝侍立在侧、努力维持温润表情但眼底笑意已满溢的萧景珩发号施令。
女帝凤擎苍看着女儿瞬间完成从“小哭包”到“小祖宗”的转变,再看看那迅速在软榻上蜷成一团、发出均匀细小呼吸声(装的)的小小身影,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。
她捏了捏眉心,对着萧景珩挥了挥手。
萧景珩会意,立刻上前,动作轻柔地替那装睡的小人儿掖好薄毯,然后安静地退到榻边侍立,目光温柔地落在那一小团上。
女帝重新拿起那份关于南方春汛的奏报,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更漏。
一刻钟…她竟被一个三岁的奶娃娃拿捏得死死的!这要是传出去…女帝威严的脸上,难得地浮现出一丝极其细微的、名为“挫败”的红晕。
***金銮殿上,庄严肃穆。
蟠龙金柱撑起高阔的穹顶,象征着至高皇权的鎏金御座高高在上。
女帝凤擎苍端坐其上,玄黑龙袍,冕旒垂珠,不怒自威。
御座旁,一个小小的、同样穿着明黄绣凤常服的身影,正襟危坐在一张特制的锦墩上。
正是我们的皇太女殿下,凤朝歌。
她努力板着一张小脸,学着母皇的样子,小胸脯挺得笔直,试图营造出储君的威严。
然而,那双过于灵动的大眼睛却出卖了她,好奇地骨碌碌转着,打量着殿下分列两班、神情肃穆的文武大臣。
***的小嘴微微抿着,似乎在努力克制打哈欠的***——毕竟,只多睡了一刻钟!此刻,朝堂的气氛却并不轻松。
户部尚书,一位须发半白、面容愁苦的老臣,正手持玉笏,声音沉重地奏报:“…启奏陛下,今春南方三郡普降暴雨,沅水、澧水水位暴涨,已冲毁堤坝多处!良田淹没无数,房屋倒塌,流民…恐不下十万之众!灾情紧急,刻不容缓!恳请陛下速速拨付钱粮,派遣得力干员前往赈灾!”话音刚落,工部尚书便出列反驳,语气带着不满:“钱粮?国库空虚,年前北疆军饷尚有余缺未补!当务之急是堵住决口,加固堤防!然所需石料、木料、民夫,皆是天文数字!户部年年哭穷,工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!” 他看向户部尚书的目光带着火药味。
“巧妇?堤坝年年修,年年溃!工部所耗钱粮还少吗?效果何在?!” 户部尚书气得胡子直抖,毫不示弱地顶了回去。
“你!天灾无情,岂是人力可完全抵挡?!户部只知节流,不知开源,更不懂治水根本!”“开源?工部上下其手,贪墨成风,才是根本!…”两位白发苍苍的老臣,在金銮殿上如同斗鸡般面红耳赤,争得不可开交。
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对方脸上。
其他官员或皱眉沉思,或交头接耳,或眼观鼻鼻观心。
一时间,殿内充斥着“钱粮”、“堤防”、“民夫”、“贪墨”等字眼,嗡嗡作响。
女帝凤擎苍端坐御座,面色沉凝如水,冕旒珠玉遮住了她眼中的深思,只有紧抿的唇线泄露出一丝凝重。
南方水患,关系重大,牵一发而动全身。
赈灾与治水,钱粮与工程,都是燃眉之急,却又相互掣肘,形成死结。
看着两位重臣不顾体面地争执,她心中焦灼更甚。
就在这剑拔弩张、众臣束手之际——一个极其清脆、带着浓浓奶气、却异常清晰的声音,如同玉石相击,突兀地插了进来:“为什么…不让他们自己修呀?”满殿的嘈杂,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掐断!所有目光,齐刷刷地、带着愕然和难以置信,聚焦到了御座旁那个小小的身影上。
凤朝歌不知何时已经从锦墩上站了起来。
她的小脸上带着一种孩童特有的、不解世事的天真,大眼睛里是纯粹的困惑。
她歪着小脑袋,看看脸红脖子粗的工部尚书,又看看气得胡子直翘的户部尚书,似乎真的不明白他们在吵什么。
“殿…殿下?” 户部尚书被这突如其来的童言弄得一愣,下意识地反问。
凤朝歌伸出小胖手,指了指殿外(象征性地),奶声奶气,逻辑却异常清晰地解释道:“好多好多人…没饭吃,没房子住…他们有力气呀!母皇给他们饭吃,给他们工钱…嗯…或者…以后少收点他们的粮食(税)…让他们去修那个…堤坝!修好了,水就不乱跑了,田就不会被淹了呀!田里有粮食,大家就都有饭吃了!”她的话语稚嫩,用词简单,甚至有些词不达意(比如“少收点粮食”)。
但核心的意思却如同拨云见日般清晰透亮——**以工代赈,兴修水利!**金銮殿内,死一般的寂静。
户部尚书张着嘴,忘了反驳。
工部尚书瞪着眼,忘了愤怒。
其他大臣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法,连呼吸都屏住了。
这…这是一个三岁孩童能说出的话?!女帝凤擎苍猛地侧过头,冕旒珠玉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她锐利如鹰隼的目光,穿透珠帘,死死锁在女儿那张写满天真懵懂的小脸上!那清澈见底的大眼睛里,此刻倒映着满殿的震惊,却依旧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,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话语,只是孩童随口道出的、再自然不过的道理。
一股难以言喻的激流,如同沉睡地底的岩浆,轰然冲上女帝的心头!不是荒谬,不是可笑,而是一种近乎惊悸的狂喜和难以置信!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指尖的微微颤抖!“以…以工代赈?” 户部尚书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,喃喃重复着,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,仿佛被一道闪电劈开了混沌的思绪!对啊!灾民流离失所,嗷嗷待哺,空有劳力无处使!朝廷若直接发放钱粮赈济,坐食山空,徒耗国力。
若组织灾民参与修筑堤防、疏浚河道,既能解决燃眉之急的生存问题,又能利用其劳力加固水利,抵御未来的水患!这…这简直是…神乎其技的解决之道!工部尚书也猛地回过神来,看向凤朝歌的眼神充满了骇然和激动:“兴修水利,分流泄洪!对!对!堵不如疏!堵不如疏啊!只在溃口处堵漏是下策!当趁此灾后重建之机,勘察地形,或筑高堤,或开新渠,将暴涨之水引向他处湖泊洼地,缓解主河道压力,方是长久之计!小殿下…小殿下真乃神童也!” 他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,看向凤朝歌的目光充满了狂热。
“分流泄洪…以工代赈…” 女帝凤擎苍缓缓重复着这八个字,低沉威严的声音在金銮殿内回荡,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。
她看向女儿的目光,复杂到了极点。
震惊、狂喜、骄傲、审视…还有一丝深藏心底的、因这远超常理的“妖孽”而生的悸动。
这份见识,这份直指核心的洞察力,绝非寻常三岁孩童能有!她这个女儿…究竟还藏着多少惊世骇俗的本事?“拟旨!” 女帝猛地站起身,玄黑龙袍无风自动,强大的帝王威压瞬间笼罩整个金銮殿,将方才的震惊狂喜尽数压下,只剩下雷厉风行的决断!“擢工部侍郎李岩为钦差大臣,即日奔赴南方三郡!全权主持赈灾及河工事宜!”“命户部,即刻统筹钱粮,优先保障南方赈灾及河工所需!国库不足部分,由内帑拨付!”“准李岩所奏,施行‘以工代赈’之法!凡参与河工之灾民,按工计酬,发放钱粮!同时,着令李岩详勘沅水、澧水水系,因地制宜,拟定‘分流泄洪’之策,一劳永逸!胆敢贪墨、玩忽职守者,立斩不赦!”一连串旨意,如同疾风骤雨,清晰有力地从女帝口中吐出,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。
她最后的目光,沉沉地扫过殿下依旧处于震撼中的群臣,最终落在了那个小小的、似乎还没完全明白自己引发了多大风暴的身影上。
“皇太女凤朝歌,” 女帝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,如同金铁交鸣,“献策有功!赐…南海贡珠一斛,东海珊瑚树一株!”“臣等领旨!陛下圣明!太女殿下千岁!” 群臣如梦初醒,齐刷刷跪倒,山呼之声震耳欲聋。
这一次,望向御座旁那个小小身影的目光,再无半分轻视与犹疑,只剩下深深的敬畏与狂热!三岁稚龄,一言定策,解国之倒悬!此非神童,实乃天降祥瑞,国之大幸!凤朝歌被这震天的山呼吓了一跳,小身子下意识地往锦墩里缩了缩。
她眨巴着大眼睛,看着殿下跪了一地的大人们,又看看母皇投来的、那复杂得让她有点看不懂的目光,小脸上露出一丝茫然。
她只是觉得…那些没饭吃的人好可怜,让他们干活换饭吃,还能把坏坏的水挡住…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?为什么这些大人们都这么…激动?还有,南海贡珠…东海珊瑚树…听起来亮闪闪的,应该…能换很多糖葫芦吧?小殿下舔了舔嘴唇,大眼睛里重新亮起了光。
嗯,好像…上朝也不是那么无聊嘛!***早朝的风暴席卷了整个凤栖朝堂,将皇太女凤朝歌“妖孽神童”的名声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。
然而,风暴的中心,此刻却在栖梧殿的御书房里,遭遇了小小的“滑铁卢”。
御书房内,气氛与金銮殿的肃杀截然不同。
宽大的紫檀御案上,堆积如山的奏章旁,特意开辟了一小块区域,摆放着笔墨纸砚,还有几份特意挑选出来的、字迹格外大、内容格外简单的奏报。
这是女帝给凤朝歌布置的“功课”——练字,以及学着“看”奏章(主要是看图)。
凤朝歌蔫头耷脑地坐在特制的高脚椅上,小短腿悬空晃悠着。
手里捏着一支小小的紫毫笔,小脸皱成了一只苦瓜。
面前雪白的宣纸上,歪歪扭扭地爬着几个墨团,勉强能认出是“一”、“二”、“三”。
“景珩哥哥…” 她抬起头,看向坐在旁边、正提笔帮她批阅一些无关紧要请安奏折的萧景珩。
声音软糯,带着浓浓的委屈和撒娇,“手手酸酸…眼睛花花…歌儿写不动了嘛…” 她可怜巴巴地举起自己沾了一点墨迹的小胖手,又揉了揉眼睛,试图挤出几滴眼泪。
萧景珩停下笔,温润的目光落在她写的那几个惨不忍睹的字上,又看看她努力装可怜的小脸,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。
他放下笔,温声道:“殿下累了?那歇息片刻可好?” 说着,便要将她面前的纸笔收走。
“不要!” 凤朝歌却突然按住自己的纸笔,小嘴撅得更高了,大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,“景珩哥哥帮歌儿写!歌儿看着景珩哥哥写!” 她打的好算盘,让萧景珩代笔,自己“监督”,既完成了任务(形式上的),又不用动手。
萧景珩无奈地摇头,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坚持:“殿下,练字需亲力亲为,方能有所进益。
陛下若知晓…”“母皇不会知道的!” 凤朝歌立刻打断他,小身子往前一探,伸出小胖手抓住萧景珩的衣袖,轻轻摇晃,发动终极撒娇攻势,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来,“景珩哥哥最好啦~最疼歌儿啦~就帮歌儿写一点点嘛~一点点就好!歌儿保证乖乖看!” 她眨巴着大眼睛,努力做出最真诚、最无辜的表情。
萧景珩看着那双盛满了依赖和恳求的清澈眼眸,感受着衣袖上传来的、软绵绵的力道,心尖如同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。
拒绝的话到了嘴边,却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他无奈地叹了口气,眼中是化不开的宠溺,伸手轻轻刮了刮她挺翘的小鼻尖:“殿下…只此一次,下不为例。”
“景珩哥哥最好啦!” 凤朝歌立刻欢呼,小脸上绽开计谋得逞的灿烂笑容,哪里还有半分委屈的模样?她迅速将纸笔推到萧景珩面前,自己则趴在案边,托着小下巴,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提笔蘸墨,行云流水般在纸上写下一个个工整漂亮的簪花小楷。
“嗯…这个字念什么呀?” 她伸出小胖手指点着。
“这个呢?”“景珩哥哥写得真好看!”小人儿叽叽喳喳,像只快乐的小麻雀。
御书房里,严肃的政事氛围被这温馨又带着点小小***的日常悄然冲淡。
就在这时,一股清苦微甘的药香,混合着食物的暖意,悄然飘入。
沈清河端着一个红木托盘,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。
托盘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碗,碗中盛着熬得浓稠晶莹的药膳粥,散发着诱人的香气。
他依旧是一身素净青衣,气质清冷孤高,只是看向凤朝歌时,那眼神深处,还残留着一丝上次被揪秃了宝贝兰花的、挥之不去的怨念。
“殿下,该进药膳了。”
沈清河的声音如同玉石相击,清冽悦耳,却没什么温度。
他将托盘放在御案一角,离凤朝歌和萧景珩都有一段距离,仿佛生怕再被小魔头祸害。
凤朝歌正享受着萧景珩的代笔服务,心情正好。
闻到药膳的香味,小鼻子抽了抽。
沈清河的药膳手艺是顶好的,虽然总带着点药味,但味道调得极佳,她其实并不排斥。
只是…她眼珠滴溜溜一转,一个坏主意又冒了出来。
小人儿立刻捂住自己的小肚子,小眉头痛苦地皱起,小脸瞬间垮了下来,发出有气无力的呻吟:“哎哟…清河哥哥…歌儿…歌儿肚肚痛痛…是不是…是不是要死掉了?” 她一边“痛苦”地哼哼,一边偷眼瞄着沈清河,大眼睛里又开始酝酿水光,小模样可怜极了。
萧景珩笔尖一顿,无奈地看向她,眼底是了然的笑意。
这小祖宗,又来了。
沈清河清冷的俊脸果然瞬间黑了几分。
他看着凤朝歌那副“痛不欲生”的表演,再想想上次她装病骗自己过去,结果揪了他一脸头发的“惨痛”经历,一股邪火直冲头顶。
他薄唇紧抿,指着凤朝歌,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吼:“凤朝歌!你又装!”“呜哇——!清河哥哥凶凶!还说歌儿装!歌儿真的痛痛!好痛好痛!” 凤朝歌的哭声瞬间爆发,金豆豆说来就来,滚滚而下。
她一边哭,一边还朝着沈清河的方向伸出小胖手,一副“你不信就来看看”的委屈模样。
沈清河气得额角青筋都在跳。
理智告诉他,这小魔头十成十是装的!可看着她哭得小脸通红、上气不接下气的可怜样,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哭声…他引以为傲的“冰山”定力,再次濒临崩溃的边缘。
万一…万一她真的有点不舒服呢?上次偷吃他刚配好的消食丸,好像也闹腾了半宿…就在沈清河内心天人交战,脸上冰霜与怒火交织,表情精彩纷呈之时——“殿下!殿下!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!” 一个爽朗清越、带着蓬勃朝气的声音,如同阳光穿透阴云,猛地打破了御书房内这“装病”与“被气”的僵局。
厚重的锦帘被一只带着薄茧、骨节分明的大手猛地掀开!一个穿着绯红劲装、身姿挺拔如小白杨的少年,像一团燃烧的火焰般闯了进来。
他约莫十四五岁年纪,剑眉星目,鼻梁高挺,小麦色的肌肤透着健康的活力,笑容灿烂得晃眼,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。
正是将军之子,未来的热血侍君——谢长风!他手里高高举着一把制作极其精巧的、缩小版的紫杉木短弓!弓身打磨得光滑锃亮,弓弦紧绷有力,旁边还挂着一筒同样缩小了的、箭簇圆钝的练习用箭。
一看便知是花了心思、用了上等材料打造的心爱之物。
“长风哥哥!” 凤朝歌的哭声瞬间止住,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。
她猛地从椅子上跳下来,也顾不上“肚肚痛痛”了,大眼睛瞪得溜圆,直勾勾地盯着谢长风手里那把漂亮的小弓,里面闪烁着比星星还要璀璨的光芒!什么药膳,什么装病,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!“给我的吗?真的是给我的吗?” 她像只欢快的小鸟,张开小胳膊,迈着小短腿就朝谢长风扑了过去。
谢长风哈哈一笑,弯腰一把将冲过来的小团子捞起来,让她坐在自己结实的手臂上,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小弓:“当然!这可是我亲手做的!专门给我们小殿下练手用的!怎么样?喜欢不?”“喜欢!喜欢!最喜欢长风哥哥了!” 凤朝歌搂着谢长风的脖子,在他脸上响亮地“吧唧”亲了一口,小脸上笑开了花。
她迫不及待地伸出小胖手去够那把弓:“快给我玩玩!我要射箭!”谢长风被那软乎乎的亲亲和毫不掩饰的喜欢哄得心花怒放,晕晕乎乎地就把自己心爱的、刚做好还没捂热乎的新弓递了过去。
沈清河看着瞬间“痊愈”、生龙活虎地挂在谢长风身上摆弄新玩具的小魔头,再看看自己那碗被彻底遗忘、兀自散发着热气的药膳粥,只觉得一股郁气直冲天灵盖!“谢!长!风!” 沈清河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,清冷的俊脸彻底黑成了锅底。
他精心调配的药膳,还抵不过谢长风一把破弓?!还有这小混蛋!装病骗他,转头就去亲谢长风?!“啊?清河你也在啊?” 谢长风这才注意到旁边散发着恐怖寒气的沈清河,以及他那碗被嫌弃的药膳。
他抱着凤朝歌,大大咧咧地笑道,“哟,又给我们小殿下送好吃的来了?正好,练箭费力气,一会儿让殿下多吃点!” 他完全没接收到沈清河那几乎要杀人的眼刀。
凤朝歌拿到了心爱的新玩具,哪里还管沈清河的黑脸。
她坐在谢长风臂弯里,兴奋地摆弄着小弓,小手笨拙地去拉弓弦,发出“嘣嘣”的轻响,小嘴里还“咻咻”地配音,玩得不亦乐乎。
沈清河看着这一幕,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。
他猛地一甩袖,端起那碗药膳,对着玩得正欢的凤朝歌,从牙缝里挤出一句:“凤!朝!歌!你最好祈祷你下次真肚子痛的时候,这莽夫能给你揉!”说完,他端着那碗被嫌弃的药膳,带着一身化不开的怨念和寒气,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御书房,背影都透着一股“本神医很生气,后果很严重”的悲愤。
凤朝歌从弓弦上抬起小脸,看着沈清河气冲冲离去的背影,小嘴撇了撇,小声嘟囔:“清河哥哥…好小气…” 然后,注意力立刻又被手里的新弓吸引,继续她的“咻咻”大业。
谢长风抱着她,一脸茫然地看向旁边忍笑忍得肩膀直抖的萧景珩:“清河他…又怎么了?”萧景珩笑着摇摇头,提笔蘸墨,在奏折上落下最后一个漂亮的批注,温润的目光落在谢长风怀里那个没心没肺、玩得正欢的小祖宗身上,眼底是纵容一切的暖意。
“没什么,” 他温声道,“大约是…药膳的火候,没掌握好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