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如烟楚楚可怜的模样,引来无数怜惜。
可我素来不爱那些风雅集会,她却借此给我安上一个孤高不合群的罪名。
看到柳如烟泫然欲泣,众人立刻上前宽慰她。
“如烟妹妹莫要在意云织的话,她就是嫉妒我们与你亲近。”
“平日里看云织清高自持,未曾想内里竟如此计较。”
有几个身形高壮的仆妇甚至朝我逼近几步,示意我速速给柳如烟赔罪。
我随手拿起一本线谱册,重重合上,发出一声脆响。
“恕我直言,我的图卷尚未完工,今日实在没有闲暇。”
话音未落,一方墨砚被重重扫落在地,黑色的墨汁溅了我满身。
“平日未见你这般勤勉,现在装什么样子?既然不愿与人同乐,那你便与这笔墨为伍吧。”
顾长渊冷声讥讽我。
我未曾想过,为了维护柳如烟,他竟会让我当着绣阁所有人的面如此难堪。
见连将军都丝毫不维护我,其余绣娘也开始对我冷嘲热讽。
“人家好心相邀,你却不识抬举。编这种拙劣的借口给谁听?难怪连将军都向着如烟姑娘。”
“连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,也难怪这么多年都只是个绣娘。”
“既然这么喜欢做活,把我们的活计也一并拿去做好了。”
我将双手摊在桌案上,那上面沾染的墨迹,如同我此刻的心境。
“我的心血尚未完成,留下来收尾有何不妥。还是说,在座的哪位姐妹,愿意替我完成这最后的收尾?”
这群忘恩负义之辈。
过往无论是谁的绣品出了纰漏,我都会主动出手补救,甚至陪着熬夜修改,从未有过半句怨言。
如今我只求一个安宁,却无人应允。
柳如烟见众人皆不言语,主动走了出来。
“云织姐姐,虽说我不会这般复杂的针法,但磨墨、穿针这些杂事,我还是可以代劳的。”
“如烟,不必理她。自己的分内事都做不好,就该滚出将军府。”
顾长渊看着我满身的墨渍,厌恶地将目光移开。
“你快去换洗干净。这里是绣阁,不是染坊,成何体统。”
我唤来贴身丫鬟,取了一身干净的衣物,去偏房换下,转身将那件污损的衣服扔进了火盆。
前世,不知是哪位绣娘出卖了我,还是柳如烟暗中做了手脚,才让我的心血成了他人的功劳。
这一次,我要亲自将这幅图卷封存。
回到绣位上,我的绣架和工具都维持着离开时的原样,似乎无人触碰过。
一旁的顾长渊见我盯着桌面出神,又阴阳怪气地开口。
“你不会又疑心有人动你的绣架吧?里面藏着什么天大的机密碰不得?放心,就你那点东西,没人稀罕。”
“将军说的是,我可不敢碰。免得到时候她出了差错,又污蔑是旁人动了手脚!”
我直视顾长渊,一字一句地开口。
“我尚且一言未发,将军便如此揣度,莫非是您盯上了我的图卷?”
顾长渊发觉我今日格外尖锐,于是低声斥了一句,便不再多言。
入夜后,绣阁所有人都簇拥着柳如烟,前往后院的水榭。
我担心会有人中途折返回来,索性决定就在绣阁中守上一夜。
子时,我将最后一针落下,将图卷仔细卷好,放入特制的紫檀木盒中,用火漆封缄,才靠着绣架合上眼。
次日,我是被管家叩门的声音唤醒的,他传话说将军在正厅等我。
路上,管家面带不悦地数落,女儿家在绣阁彻夜不归,实在有失体统。
我毫不在意,推开正厅的门,却只见到了柳如烟。
“云织姐姐,你为将军立下大功的封赏下来了。将军决定在北境新设的要塞开办一座绣坊,想调你过去做总管呢,这可是独当一面的好机会。”
柳如烟激动地对我说,一副真心实意为我晋升而欢喜的模样。
这算什么封赏。
北境苦寒,那不是变相的流放吗。
什么大好机会,从零开始经营,出了差池我第一个担责,若有功绩也都会被镇守的将领揽去。
我看着柳如烟巧笑嫣然的样子,看来我离了这京城,她很是快慰。
“那我父亲平反的奏疏呢?”
“奏疏还需六部会审,姐姐莫急,我帮你催催将军。”
柳如烟拿出和前世一般无二的说辞来敷衍我。
见我对这封赏毫无反应,管家也开口了。
“实话与你说了吧,你就算继续留在府中,也没有再晋升的可能了,绣阁的人手已经足够了。你是聪明人,应当晓得如何抉择。”
“我不接受调任,也不想一辈子只做个绣娘。”
我寻了张椅子坐下,端起茶盏,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。
“既然如此,我请求退婚。”